第四章 君心难测(1 / 2)
依照郎璨的话说,闲适舒心的日子流逝最快。盛夏褪去,彻夜北风来势汹汹,吹皱山林的嫩绿,早起推窗,满目金妆。
“入秋了,不可贪凉。”
郎璨凭窗感慨“天凉好个秋”,她身后的柔弱女子倾身来为她披外衣,轻声细语透落嗔怪意味。
“夫人说得是。”郎璨牵起那双不及撤回的手,拢在掌心里。郎璨这般是不许她退离开,慕容嫤心晓,顺着那人小小心思,近身贴靠她后心,另手环起那精细的腰肢。
郎璨心跳欢喜不已,慕容嫤心里更多吐露酸涩。天凉意味着回程将近,若回宫,她慕容嫤如何自处,她们又当如何相处……
“婵儿,我们就要回家了。”身后人半刻无言,郎璨是知晓她心事的,转身来,抚平她眉心的褶皱。“焕之发了誓,生死不负卿。你若思量舍我不顾,我情愿一……”慕容嫤慌忙抽手掩她的口,臻首频摇不教她胡言乱语。
“好,夫人不喜,那我不说了。”郎璨牵那只纤手不舍吻了又吻,“总之我不负你,也不许你负我。”郎璨将心爱女子怀抱在怀,仗着身高优势,垂首吻她淡雅的眉峰,以温柔缱绻的吻将那细致眉目间潜藏的不安统统驱散了去,
慕容嫤闭目依靠她温暖的胸怀,享受当下这一刻。
道观一行月余长,郎璨软硬兼施,如愿求到慕容嫤的一片冰心。
庙堂之外山林之间,敞开心扉的有情人正是浓情蜜意时,回程不期而至。
临行前几夜郎璨留宿慕容嫤的院子,与她彻夜贪欢,精力无穷似的缠着她无限索求,抵死缠绵将炽热的爱恋情思镌刻于彼此灵肉。
紫薇山离京不过百里,打马快则大半日,行车需得三五日。
沿途山川连绵,间有蜿蜒的山路可选。来时郎璨一行求近翻山路,回程自然走平坦的官道,安全好走,再者也不急于赶时间。
斑驳的金斑自疏叶间隙洒落在官道上,因马蹄车轮碾压被惊起,混着尘土无辜漂浮而起。一对十几人马组成禁军副统领领禁军十二及太女府兵六个骑马簇拥不起眼的双轮马车,清羽与驾车侍卫分坐车辕两侧。清羽忍受颠簸震颤全力后靠着车厢门,以身为屏守护车门紧紧闭合,唯恐泄露车厢内二位主子的旖旎秘闻,更后怕被旁人瞧了去大做文章对太女不利。
特别是眼下身边这一圈儿皇帝陛下倚重的禁军。
身为东宫掌事女官的清羽为她的主子操碎了心,可是狼崽子不知感恩,甚至于不知收敛,回程这些日,她昼夜朝夕缠着慕容嫤,享受着新婚般的痴缠眷恋与偷情般的惊险刺激。
清羽立耳听,车内除了方才三两句状似母女情深的关切并未听闻什么旁的僭越非礼的话,清羽忍者脸红心道,总归是在外,且这么多人陪伴在侧,她家殿下应该做不出什么过分出格的事……
被称职女官惦念着的东宫之主,此刻孩童般缩在母亲怀抱,捧食一双滑腻的乳。慕容嫤隐忍着在她耳畔轻喘,孰不知她的克制实则为少年人澎湃的情潮推波助澜。
郎璨拉她的手往心口放,慕容嫤知道她意图为何,慌忙抽回了手。
“胀疼,难受……”郎璨直起身,从她胸口处恋恋不舍移开,嘟起水润的唇。慕容嫤推距她,只是他衣衫不整又粉面含春的,毫无气势可言,硬是被人捉住手按在火热的胸口。
同样是衣不蔽体,郎璨淡然随性得多,捉那只手按在自己小胸脯上,带着它抚慰自己,眯起眸子微抬下巴,喉咙中溢出满足的低吟。
郎璨再接再厉,带那只俏嫩的手下移,抚慰上半身之后,想要满足下半身的渴求,被她揽在怀里的慕容嫤抽手侧身,俏脸绯红,“不许了……当下还在车上……”
郎璨知进退,更是捏得准慕容嫤的性子,投其所好软声软语撒娇黏糊她,“那说好了,今日午休时陪我。”
慕容嫤脸红不已,黛眉蹙紧连连摇头,轻喃道:“怎能够白日宣淫……”
“管它是朝是夕还是十年百岁,我对你情深不渝,渴望亦不变。”郎璨垂眸点吻她侧颜。
胸腔里一颗心跳得飞快,胸乳上还挂着些暧昧的湿意,慕容嫤抵开那人,垂眸合拢衣襟,羞并着喜。
那日早早寻村镇投宿,本是要暂时歇脚,只是郎璨下车就吩咐,借口皇后身体乏累调养半日。
郎璨还像模像样要清羽去药房开药,只不过取的是调养气血的方子。
慕容嫤当日本是气色不错的,只是被郎璨折腾半日半夜,次日神色更为疲累。
路程行过大半,帝京近在眼前,她这番气力不足的柔弱样更具说服力。
队伍行程放缓,只是十几里的距离,经一座城就到了。
清羽在车门外状似惊奇的喊道,“京城到了!”
收到她报信,车内二人无言并坐着,郎璨牵慕容嫤的手到自己的膝头,为她暖手。
帝京近在眼前,慕容嫤推窗看一眼气派的城楼,抿唇不语。
她手很凉还沁着冷汗,郎璨怕她着凉,揽她来怀里。慕容嫤
心知不该,又实在不想要抗拒,静默偎着她。
马蹄踏上城下的青石板路,回音清脆且响亮,只是这声音震在心头,更像是威压。
是无上皇权的威慑。
郎璨拧了身子过来,吻她鬓发,轻轻的诉,“我每日都去看你,陪你用午膳,常日烦着你,必不教你有万一可能忘却我。”
慕容嫤摇头,因她的话翘弯唇角心里却发苦,“你身子未愈偷跑出宫,还成日……”慕容嫤顿了一顿,脸颊生热,“成日思量那事……功课落下一大堆,看你回去如何向陛下向你太傅师傅交代。”
郎璨挑了挑眼尾,心如明镜洞察秋毫,“母皇与师傅疼我尚且来不及,如何忍心怪罪。”
郎璨是太女,更是皇帝与爱妻的独女,自幼被宠大难免恃宠而骄……慕容嫤抚了抚她后脑,为她正衣冠,临别前姑且尽到几分为人母亲的职责。
“我随你一同进宫。”
慕容嫤没有回话,车暂且停下。估摸是来到城楼下接受盘查。带队的禁军副统领以及清羽各自出示腰牌自报家门,刚正的守城统领适才抬手放行。
马车再一次停歇,是在皇城前。清羽估摸着询问太女殿下,是否先行入宫。
若是依礼,风尘仆仆的赶路回京,太女殿下该当回东宫焚香沐浴更衣之后进宫面圣的……不过有皇后在侧,清羽也拿不定主子思量,只得在皇城门下跳下车征询太女心意。
闭合的窗子淌入淡淡的明媚光亮,约莫是晌午,郎璨端坐车内,还握着慕容嫤的手,朗声落话:“先一同入宫吧,这时候该散朝了,孤去拜见母皇。”
“在太极殿前稍候,请太女下车。”后宫女子无召不得入前庭,尤其是皇帝寝居太极宫,慕容嫤是要直接回后宫的,她在郎璨之后落下吩咐,且与之同时收回自己的手。
寡带少年人爱意温暖的手很快在凉薄空气里冷透。慕容嫤双手交握叠放腿上,回归国母该有的不染尘世的矜贵清雅。
被拉开距离的那一瞬,郎璨不可避免心凉了半截。她方才甚至动过大逆不道的念头,想求母皇放了慕容嫤求母皇准允她们长相厮守……可是慕容嫤的疏离,当即就将她一腔热情扑灭。
郎璨应着清羽的召唤推门下车,她垂眸定神之际,慕容嫤吩咐侍卫启程回后宫,
“太女殿下,陛下有请。”御前的掌事女官玉潇亲自来玉陛之下传信。郎璨应了一声,眼随那辆半分停留都没有的马车远去。
玉潇抬眸顺势瞥望一眼,不动声色垂眸,“殿下,自您离京,陛下日夜惦着您呢。”
玉潇一请再请,郎璨一再不顾,清羽在旁边急得没法子,装作呛风急咳不止。郎璨恍惚回神,扯扯嘴角,请玉潇带路。
“儿臣参加母皇,母皇金安。”郎璨被玉潇请进御书房,垂眸进到御案之前撩起袍角就跪,而她母亲已然立于案前等着,就在她屈膝时将爱女扶起来,
郎钰搭她一双手臂,柔目含笑细细端详,“精神尚可,母皇去叫太医来为你瞧瞧。”
“母皇,儿臣已经无恙。”母亲这般爱重她,而她却违人伦循私情半点没将母亲放在眼里,郎璨羞愧之际,头低垂着,无颜与母亲对视。
“您身子可安好,政务忙么?”郎钰虽说贵为君主,这些年过得不易,发妻离世后,她虽然立后纳妃,却没人走在她心里。
“无碍。璨儿这番出宫,可有什么稀奇见闻说与母皇?”郎钰摆摆手,拉爱女去坐榻处。
长多大的孩儿在母亲心里都是小孩子,郎璨乖觉坐来母后身侧,寻常人家孩儿似的对母亲说起道观里的枯燥以及村镇的新鲜。
郎钰抛下政务陪伴爱女,含笑倚榻听她说着宫外见闻,享受母女天伦,心道满足。
郎璨在母亲眼底只看到浓得化不开的疼爱,她敛目,心思飘远。后宫还有几位娘娘,最小的比郎璨大不了多少,只是皇帝对再新鲜貌美的女人也没有对爱女这般珍重……应付那些女人在皇帝心里,只为权衡权臣世家背后的实力。郎璨长大才明白这些,为何母后那般温柔美好的人儿,母皇置之不顾。
郎璨敬佩母皇对亲生母亲的深情,兼着,愈发地心疼慕容嫤。
不忍拂逆母皇挽留,郎璨陪侍母亲小半日,午膳之后自行回东宫。
而皇帝晚膳之前结束当日政务,起身去皇后宫里。
玉潇先行一步告知,慕容嫤命人备膳。
月余未见,皇帝来她宫里毫无意外。不过是彰显天恩例行公事罢了,慕容嫤维持她身为皇后的明秀清雅之姿不卑不亢面君侍君。
晚膳极其安静,慕容嫤垂眸,只顾眼前的清粥小菜。郎钰投一眼来,明媚灯火下的女子清丽娇弱又不失倔强。华帝叹息,心头怜意大盛,倾身为之布菜,清汤或素肉,无不依顺慕容嫤的清淡喜好。
“谢陛下。”
慕容嫤恭谨对她,谦卑有礼,身为皇帝,对这位正妻自然满意,郎钰意兴阑珊,沉默抿了口汤,转念,心思归回爱女身上,感叹道,“人生倥偬,皇后入宫
多年,还记得太女幼时唯独亲近你的情形……”
“一转眼的功夫,璨儿都这么大了。”
郎钰蓦然提及郎璨,慕容嫤垂眸,愧意大盛,心绪翻涌,而等听闻下一言,她连起码的气度礼节都维持不住——
“璨儿年及弱冠,是时候通晓人事。”郎钰顿了顿平和道:“此事有劳皇后费心。”
皇帝金口玉言近乎直白,慕容嫤早不是待字闺中的待嫁女子,她将皇帝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只是因为听来清楚真切,她一时绝难接受,娇躯一颤,纵容银箸滑脱。
银箸与玉器盘盏碰撞叮铃作响,惊退晚膳表面的和睦。
“皇后这是怎么了?”皇帝凝眉金口一开,慕容嫤花容失色,嚅嗫唇瓣良久无言。
皇后娘娘面色苍白极了,玉潇与惊鸿等人侍奉在侧,真真瞧见皇后的失仪情状。
惊鸿情急为主,不顾僭越失礼,冲上去跪地搭起皇后沁凉的手,“娘娘!您是否犯了心疾?”
慕容嫤勉强定神,抽手出来,摇了摇头轻道无碍。惊鸿跪地转身叩首面君,“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自小患有心疾之症,常日无碍,只是奔波劳累之后可能复发。请陛下恕罪,是奴婢护主不利!请陛下责罚!”
惊鸿将罪责往自身上引,皇帝心疑却也不好多问,只是就着皇后旅途劳累这话说,先让惊鸿起身。
“皇后身子不适,早些休息罢。”皇帝摆手,命人退席撤下。
皇帝这架势是要留宿。说来也是,后宫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皇帝晚膳落脚处,不出意外必定要留宿。
慕容嫤早料想回宫当夜陛下亲临,彰显天恩,她对于名义上的侍寝无甚惧怕。只是当并卧卧榻、郎钰伸手过来覆住她的,慕容嫤浑身一颤,心惊不已。
她嫁给华帝为皇后正妻,又将身心另外交付,而昨夜还与郎璨恩爱欢好,不出一日又卧在他人之侧。
慕容嫤啊慕容嫤,你当真是水性杨花、冷清薄幸之人。
多年不曾亲近,郎钰当她羞怯,蓦然转身来,扳过削肩不声不响直视与她。
成亲十年,是郎钰将内敛沉静的少女变成如今端庄明秀的中宫之主,慕容嫤气质沉淀,眉目五官也较新婚时舒展,青涩的花骨朵迷人,盛放时更为娇艳矜贵。
郎钰凝神,鼻息萦绕着暗香。她寻觅到暗香来自于娇嫩的女体,郎钰挺身挪近些,慕容嫤下意识后倾身子。
“躲什么,怕朕吃了你。”君王垂眸,背负幽暗的烛火近身而来,将她大半拢在阴影里,慕容嫤不知不觉心跳纷乱。
这等亲密,许多年未曾有过,前一次还是新婚之时……
眼下回忆新婚初为人妇,慕容嫤并无半点喜悦羞赧,有的只是惊异慌乱,无意识挪身后撤了些许。
“朕是什么洪水猛兽,吓到了朕的皇后。”郎钰长臂一捞将慕容嫤锁在怀抱里,她倾身凑近,慕容嫤的惊惧直白凸显在她眼底。
“分别月余,皇后半分不曾思念朕么?”她垂首一吻。慕容嫤大惊失色,顾不得多想,偏头躲过。
浅吻印在雪颈上,须臾被惊惧烧热的体肤烫化了。
慕容嫤素手捏紧衣襟,慌乱回望咫尺之间但窥不清面容的君王,“陛下,臣妾、臣妾来了葵水,不便侍奉陛下!”
“是么,倒是朕疏忽了。”灯火明晦之间,君王直身,垂眸深思。
君心难测,郎钰之后没再纠缠,转身平卧很快入睡。慕容嫤靠床里,双手搭在腹部以手臂紧紧覆盖衣带,却如何都不能安稳入睡。
郎钰今夜举动,实打实教她难安。
只是慕容嫤自嘲想法荒诞也罢,天真也好,她想为郎璨守住这副身子。
慕容嫤后怕之余,心里缠绕另一件事,是郎钰席间提及的为郎璨挑人侍奉的事……
皇帝金口玉言,她没法不照办,但不知郎璨闻讯会如何……或许这般也会,若真能教那人分心别处,尽早为皇室绵延子嗣,她身为嫡母也欣慰的不是么,又或者,若是哪个知心人照料她得贴心顺意,能使得她忘了自己,舍了这份不该存世的逆伦私情,她也犯不上日思夜想、两厢为难了。
……
次日早起,郎钰在榻边静坐片刻,揉按眉心凝神思量着,玉潇携人手捧朝冠朝服鱼贯而入。
饶是宫女训练有素脚步轻盈,不可避免拨动珠帘。郎钰沉眉回头望一眼,庆幸并未吵醒卧榻之人。慕容嫤侧卧抱胸而眠,眉心微蹙睡颜极不安稳,君王的注意在她身上停留几瞬,回眸之前,沉降到她衣襟处的目光微不可察地一凛。
皇后杏黄色里衣中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项,以及、一段绸带。
那绸带很是深刻,因其主人的身份,那半遮半露的物什在君王心里份量很重。
如果郎钰一眼没看错,那绸带末端系着玉佩,半块凤佩或凰佩。
她先妻传给独女郎璨的风凰佩,缘何会在慕容嫤手里,且由她贴身收着?!皇帝沉下面色,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
是胸闷。
她迫切想知道答案,勉强忍耐到宫女殷勤侍奉到宽衣完毕,皇帝咬牙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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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嫤对晨间皇帝含怒而去的变数是不知的,她连日睡眠不足睡得很沉,起来就领宫人直奔尚寝局去。
尚寝局及其余宫廷局司环绕在禁宫脚下的西城区,与东城区的东宫遥遥相对。
皇后乘坐轿辇绕路到西侧的永和门出宫,避免与东宫人相逢之可能。
与此同时,太女领她的女官伴读侍从等人自东边的崇文门入宫。
下课重归自由的太女从书房飞奔而出,离心箭矢一般扎进皇后宫里。
“母后何在?”端茶倒水请她稍坐的是脸生的小宫女,郎璨秉持着温和气度的储君模样,柔声问询慕容嫤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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