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1 / 2)

加入书签

小皇帝摔门出来那时候,可是惊到了庭院里云萝绮月为首的听候吩咐的宫人。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摆驾回宫!”

云萝战战兢兢迎上去,被小皇帝劈头盖脸吼一通。皇帝负气而去,头也不回,她招手领宫人火速跟上。

目睹这一切的绮月惊没半条魂儿,她风风火火推门进去禀明皇后,谁道那位伫立窗前的主子举目眺望,连句完整话都没给她机会说完。

独孤毓泪眼对爬墙枝桠上头初绽的海棠,这是她最爱的花,是朱旭煦命人栽种的名贵植株,从前看来甜蜜恩爱的象征,而今只觉得刺目的疼。

她们终究是要走向“相敬如宾”的夫妻相处,朱旭煦安稳坐江山,而她独孤毓守在这座森冷的宫殿里,做她的几分、十几分乃至千百分之一。

“她是皇帝,天下谁人不依着她的。”独孤毓垂眸,认命一笑,凄凉而温柔。

·

“陛下,您这是怎地了?”小陛下甩袖大步前行,宫人亦步亦趋跟着,宫道上的脚步声低闷又悠长。

小皇帝拿泪洗过的红眼睛瞪了云萝一眼,步子不停,云萝就此住口。

小皇帝独自闷在寝殿,勒令谁也不见。时值正午,偏殿门外,云萝被几人围着叽叽喳喳两耳不得闲。

宫殿门霍地从内部开启,私语声歇,宫人归位。

金字匾额下凛然踏出寝殿的,是褪去龙袍换常服的小皇帝。

“陛下您这是……?”

“朕要出宫,都不许跟着。”

“陛下您要往何处?”小皇帝举步要走,云萝不怕死拦了一拦,瞬间对视示弱垂眸,退几步道,“无论去哪里,您总也要保重龙体,带几名亲卫出去。”

“不必。朕只是去找舅父下棋。”小皇帝绷着脸斜睨两排身侧人,“宫门下钥之前朕自会回来,不必与太后、皇后宫里送信,更不许暗中跟随扰朕兴致!”

“……”小皇帝噘嘴闹别扭的模样又奶又凶,云萝在心里发笑:我的好主子,说来说去您还是离不开皇后,出宫散心也要去皇后主子娘家。云萝追忆久远之前小太女换装溜出宫去尚书府找舅父诉委屈的模样,还当小皇帝是小孩子。

谁道这“小孩子”一去无踪影。

宫门下钥与朝暮更替时分相差无多,金乌垂落地平线暮色降临时,常日大开的八道宫门闭合如一。

太极宫众人忧心忡忡,他们心事重,牵扯得红日很快自半空下落。日落西山,圆滚滚的“金桔”缺了一角,云萝及喜顺等人这才急得呆不住,违抗小皇帝口喻去后宫找主心骨。

“求见皇后娘娘。”相比威严的老太后,皇后待宫人亲善许多。云萝对侍卫递了笑,如愿见到为她打开的毓秀宫宫门。

……

云萝被绮月领进门,扑通一声跪倒,“皇后娘娘,出事了!陛下出宫多时至今未归!”

独孤毓将遮挡泪眼的书拍在案上,惊惶起身道:“你说什么?!她出宫了?带多少人?何时出去的?”

云萝叩头后赶忙道:“回娘娘话,陛下午后动身的,只、只有陛下独自……”

“她可有说去往何处?!”独孤毓从案后绕出来,携来一阵风,激得云萝冷汗淌过的额角发寒。她勉强回话道:“陛下说是,去找国舅爷下棋。宫门下钥前赶回来,还不许奴婢等知会娘娘……只是奴婢们等到现在……”

日薄西山天将晚,不多时宫门下钥。独孤毓捏窗角在窗前沉思片刻,定了神落话:“陛下只是一时赌气,此事暂且不要惊动太后。若是明日早朝前本宫不能将陛下请回……再请太后请出禁军兵符……”她定一口气,回身道:“云萝暂且回太极宫,看好你一众手下封锁消息。绮月随我回尚书府。”

听从皇后吩咐,二人纷纷称是。独孤毓带绮月回内室换装,她束发变装作君子,出门前留一眼给云萝,“若真到明日请太后,你只管对太后说,午后是我与陛下先后出宫的。”独孤毓只为云萝思虑到此,匆忙而去。

“奴婢不敢!”云萝跪地,哽咽送别皇后等人。

背后寒风乍起,心内萌发不好的预感。

·

“都说了,朕……真的,千真万确,我家住内城,是方才追小贼出来的,怎地才过片刻就不许我入城了?!”朱旭煦愤愤,叉腰与冷面官兵理论。

帝京分隔内外城郭的皇城门口热闹一时,过路的白丁百姓侧目,出入皇城着布衣短打的谁家家丁小厮也多是好奇投望一眼再行赶路。

“你说你家在皇城,却无凭证,”看守皇城的官兵抬高下巴蔑视着她。不屑一顾,“身无鱼符或腰牌之人,我等不能放行!”

朱旭煦还想争取,小脸憋红,“我、我出门匆忙忘记了这档事。”

小皇帝离宫本要直奔尚书府的,她走在路上与奔来的马车狭路相逢,马匹受惊卷她一身飞尘,喜洁的小皇帝落一身埋怨,耐着性子自认理亏,拜访岳父岳母家之前不得已改道先往裁缝铺,当了自己的一身御用

珍品的蜀锦衣,换来当下的一袭材质平平的缎衣。小猪皇帝被奔马扬尘只是这一天流落宫外的开始,她随后就被小贼盯上,路过街角被小贼撞到紧接着手里把玩的玉扇被盗走。

若是寻常金银玉器多一件少一件小皇帝都不在乎,只是那扇子是龙凤呈祥的图样,而且缚丝金穗子是毓姐姐亲手为她编织的!

玉扇是小猪的宝贝,上朝之外每每要随身携带,她急着去追,只顾着瞄准那小贼避开行人,不知不觉追出内城……追回玉扇,谁成想,被阻在皇城之外。

皇城里遍布名门望族达官显贵,乃至皇亲国戚,更作为直达皇宫的屏障,万万不容有失。守卫都是京畿守军赤羽军中家世清白精挑细选的。

红袍玄甲、银枪在手的守卫浮动眼前,小皇帝蓦然联系到一位她熟悉的人。对守卫穷追不舍道:“不知独孤将军眼下在何处?在城内还是郊外大营?朕、我要见她!”

独孤家次女独孤勄一力统领的赤羽军总领京畿重地的防务。军营驻扎在京郊。小皇帝心想她提到独孤勄,赤羽军的人总不会再为难她。

谁道小皇帝今日不顺,频频失算。她眼前二人怀抱着长枪笑弯了腰。其一上下打量她,讥笑:“就凭你,想要见我们独孤将军?白日做梦!”另一人更为过分,横枪在手逼迫她退开城门。

连番遭受驱逐,小皇帝委屈极了。她并未说谎,皇城正北方的禁宫是她的家,只是她当下不能自明身份,也无人信她帮她。朱旭煦在城楼下四顾,这天下这帝京无上尊荣莫不属于她,可她因为一时负气出宫只能在皇城之外遥遥仰望城北宫城的长天一角。

她被拦在家门之外,回不去家了……

满怀无家可归之心酸的小皇帝耷拉脑袋低落离开城门楼,朝向一个巷口扎进去。不知不觉间向西流浪,穿过低矮的住房,来到西市。

昭国以右、东为尊,不起眼的西市多是番邦异国之人贩售各国特产之所在。放眼西城,行人稀稀落落,堪称萧条。

街头表演日复一日,初来乍到的小皇帝觉得新奇,她在西市流连好一阵,暂且忘记了独孤毓舍弃她的伤痛以及被阻拦皇城外的彷徨,沉浸在惊险的马术表演里。

身边稀稀落落途经几人,驻足同她一并欣赏户外表演的甚少。而有几个掩面的劲装客在暗处颇有深意打量她,朱旭煦连声喝彩惊叹不已,毫不自知当下处境。

锦衣皂靴五官纯善的少年人,落在别有用心之人眼里,活像是自己咬钩的无知无畏的胖锦鲤。

鱼龙混杂之地尚有良善之辈,店门口马厩前填马草的蒙面女子注意到脸生的素净的小年轻,以别扭的汉化,问她是否入店一坐。

马术表演结束茫然四顾的朱旭煦欢快应了声,有理有节抱拳道谢。

·

“老爷,宫中贵人造访,请您往府外一叙。”

贵人?独孤信正在书房练字,闻讯将笔锋一收,搁置毫笔起身出门。他大步向府外,迟疑少许。宫中主子只有三个,早朝后他见过太后,偶遇皇后,莫非是陛下?

昨日因宫廷丑闻,皇后连夜被召回宫里。今晨传出陛下偶感风寒辍朝之事,太后请她长兄尚书令独孤信代为监政。尚书大人早朝后去复命,来回见过太后与皇后。

他猜想是陛下亲临。马不停蹄赶去正门之外。

街角巷口有窈窕女子向这处张望。是绮月。

可以想见马车里的贵人是他长女独孤毓,独孤信赶往那处,矮身钻进车厢。

车内端坐着的正是独孤毓。

独孤信俯身拱手就要行礼。独孤毓起身拦下父亲。“父亲,陛下独自出宫了。她可曾来府上见您?”

晴天霹雳迎头降落,独孤信一惊,忙道:“陛下未曾来过。”

独孤毓赚紧拳头,垂眸缓了一息,再抬眼,目光幽深,“陛下独自失踪。您看,是否要严控京城出入,还有,密切关注诸位皇室要员皇亲国戚,还有中山王那边……请父亲召回勄儿相商。”

二女儿手握京畿守军十万,独孤信仔细斟酌长女这话,估摸着她要做最坏打算,他搭上女儿一双手臂,慎重万千道,“毓儿,这番动作下来,来日恐怕不好回头。”

独孤毓勾唇,眼底迸发冷冷清清的寒光,“女儿不会置母家不义,更无心于那无上权势。只是煦儿与姑母,我势必要守护完全的。”

“哪怕倾尽我独孤氏一门所有。”独孤毓向父亲打亲情牌,以严辞佐以恳切的语调。独孤信踌躇不定。

独孤毓连唤几声父亲,屈膝要跪。独孤信将她扶起来。

独孤大人英眉紧锁,“毓儿,行这一步,来日若有万一,我父女如何对得起全族老小?”

独孤毓蹙眉冷笑,一口回绝他,“父亲。国将不国,何以家为?”

国将不国。独孤毓这话极重。独孤信骤然警觉:倘若陛下已遭遇不测或遭歹人俘获,昭国天下岌岌可危!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

都市言情相关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