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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小姐她、她……”

所指必定是裴清雅了,叶庭昱脑袋嗡鸣一声,拨开人先跑去牵马上马策马飞奔。

“到底出了什么事?”小皇帝没来得及问的,凌意做御前侍卫的要问清楚好来得及想对策。

“小姐昏倒了,您不在,我们先去请了大夫。”

凌意点了头以示许可,与茉香对个神色,“我们快回去!”

三人各自上马、折返疾驰。

·

叶庭昱赶回去也巧,她拨开珠帘入内室,年过半旬的女大夫收拾药箱正要走。

“大夫,请问她……”

“你是这姑娘什么人?”裴清雅披发,装束实乃未婚女儿,故而老大夫有此一说。

叶庭昱的半截子话在长者的严肃端看中消弭,她向卧床的纤瘦人影瞥了眼,见裴清雅脸色苍白,她皱起脸回话,“她是我未

婚妻子。”

未婚妻子……

裴清雅闭着眼睛,心空跳一拍。就着方才大夫嘱咐,她心头更乱了。

在叶庭昱留心床上女子时,女大夫将她打量了周,瞧她衣着气度不凡,猜测是大户人家出身,脑海划过金屋藏娇一次,大夫饶是过来人脸色微红,现下听人这样说,大夫脸色和缓了些,感叹:“既然如此,你可要好生照顾她母女,切不可教她伤神。孕期避讳多劳多思,心事重了,负担便就重了。大伤母体,若再不顾忌,孩儿也免不得受累。”

“孩儿?”听得一头雾水,叶庭昱将撒在床上的眼神勉强收回来,心急道:“大夫,我是想问我妻子她如何了?”

想不到这人气度不凡竟是个如此木讷的,大夫摇头要走,凌意等这时候追来门口,又拦住她仔细问了一通。

送走大夫去而复返,凌意等在珠帘后头齐声道喜,“恭喜主子,恭喜小姐!”

叶庭昱坐在床畔,裴清雅垂眸兀自思索回避着她,她正心疼又生气,外头哄嚷着,小皇帝拧着眉回头,不耐问了句:“何来的喜事?”

“回主子,”茉香斗胆提醒一句:“方才大夫说,您要做母亲了!”

“母亲?”这寻常百姓家的称谓在叶庭昱听来温软而陌生,她仔细回想了下,方才那大夫叨唠半刻的确说起了什么“母女”“孕期”的字眼。

母亲?孕期?叶庭昱蓦然抬头,大喜过望,转身对床头,按捺不住惊喜问裴清雅:“是那大夫说的么?我们要做母亲了?!”

裴清雅垂首无语,叶庭昱迫不及待起身催促凌意去请太医。

“陛下,”欢喜之余,凌意没忘记本分,回禀道:“此举怕是太过瞩目,请您三思。”

太医院人多口杂,即便是御前侍奉都无法一一鉴定忠心,叶庭昱坐回床沿,音调回归如常,眉眼间仍是欣喜舒展着,“那再去请一位名医来瞧瞧。方才那大夫说雅儿心思重,凌意你去抓些凝神定心的药材……罢了罢了!你 还是先去请大夫,如何用药凭大夫定量罢。”

“是。”凌意仔细,叶庭昱放心,紧着摆手要她去。

“主子,奴婢也去准备。”茉香机灵,很是时候开溜。

茉香顺手带了门,将喜悦温情聚拢在室内,陪那一对。

……

“你可有不舒服吗?”叶庭昱开口时,裴清雅搁浅愁绪抬眼瞧她,“还好。”

“雅儿,你如今身子不便,更不要生我气了。是我思虑不周,总以为藏着掖着就是保护你与裴公,不曾设身处地替你想过。今后不会了……你好生顾好自己,我、尽我所能照顾你。”

这一番自省从手握天下的皇帝口中道出,别有意味。裴清雅更在乎的却不是她攥着自己的手低声央求,而是她目光炯炯望着自己,坚定说出类似意味夫妻爱侣关系的承诺。

教她如何不心动呢?她本就是心念她的……

只是……

思及父亲,裴清雅再度陷入纠结。

叶庭昱在这时紧扣她的手,指尖滑入她指缝中去,轻声安抚:“雅儿,我知道你惦念师父,我将好消息禀告他,请他回信给你可好?”叶庭昱划开沉闷的嘴角,小心翼翼分辨她眼底的情绪,“你莫要思虑过度伤了身子,好生养着,可以吗?”

裴清雅咬唇,神情认命似的淡然,微动的唇角也如被风吹皱的苍白的花,“胎儿一事,请陛下保密。”

叶庭昱笑容停顿,“雅儿?依你之意,是……?”

裴清雅垂眸,视线逗留在丝绸被面下尚未有表现的安稳的腹部,“人伦纲常不容亵渎,无媒苟合得来的孩子,喜从何来?”

叶庭昱心一沉,耳边不住回响她的话,霎时红了眼眶,她轻轻抽了手,攥着衣摆起身,迟疑许久才嚅嗫道:“你、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们的孩儿,或者连带着我,在你心里这般不堪吗……?”

裴清雅撇开眼,床帐上的鸳鸯绣纹映在眼里是缭乱的。叶庭昱狼狈逃离,珠帘不堪其扰,掀动哗啦啦的响……

裴清雅咬破唇角,疼得眼泪无所收敛地淌下来。

她与叶庭昱不可能的,她们中间牵扯太多,深刻的沟壑,哪里是一个孩子足以弥补的?

况且这孩子身世不明不白,出了这道门,谁人能容得下她?

裴清雅想了很多,越想越是无力。

清宁殿灯火摇曳,殿门紧闭,宫人侍候殿外,鸦雀无声。

“……母后,情形便是如此。”叶庭昱将裴清雅身孕一事道出,连着前情,她与裴清雅如何置气争执前因后果仔细交待过,末了又朗声为心上人辩解:“是孩儿的错!孩儿任性胡闹,不肯向她示好……她有身子,忧心裴公又与我赌气,眼下虚弱卧床,儿臣恳请您允准儿臣,借宋医官一用。 ”

皇嗣关系国运国祚,小皇帝所说无异于天降惊雷,庄静娴头痛扶额,“皇帝,你当真是好大胆子。”

叶庭昱惶然跪地,恳切道:“儿臣知错

,母后千万莫动气,也请莫要迁怒她……”

叶庭昱回宫闷在寝殿自省个把时辰,入夜来太后宫里剖白谢罪,翻来覆去的就类似一句:“是儿臣之过,与裴清雅无关,母后莫要气怪她。”

庄静娴沉眸思索良久,愁绪稍加平复,叹息后道:“既由两位医士确诊有孕,裴家女如何说?”

母后难得在母女俩谈心时直呼裴清雅,不过即便太后不提点,小皇帝也心晓此事干系重大。她抿唇,闷声道:“她不肯要。”

眉心一跳,庄静娴拧眉思索,“……那皇帝之意如何?”

下头人不语。庄静娴落眼仔细分辨,叶庭昱垂眸,唇色发白极是隐忍。

广袖下的拳头捏紧又松开,小皇帝塌肩沉闷道:“依她心意。”

意料之中……庄静娴面色不改,打直脊背郑重问下头年轻的君主:“那你可想过日后打算?她若不肯入宫,你待如何?能否舍弃她另行婚配?”

叶庭昱猛然抬头,起身抗议:“母后,孩儿做不到!若比翼必要是她在侧,若不然,孩儿必要孑然终老!”

叶庭昱字句铿锵,庄静娴心知她回话如此,轻点了头,缓口气道:“你去殿外唤凝霜来。”

太后大概也是急糊涂了,差使皇帝去喊人。而皇帝呢,听懂太后默许她请求的潜台词,喜滋滋去了。

……

太后对皇帝反复叮嘱,要她沉心静气,拨自己的贴身宫女凝霜以及专门侍奉后妃的宋医官给皇帝任用。

小皇帝忧心城郊别苑那位,迫不及待请辞告退。

叶庭昱带人走后,掌事宫女晓秋进殿来侍奉太后,征询她是否沐浴歇息,庄静娴摇头,流连凤椅沉思好半晌……

小皇帝对裴家女的态度,于她不是秘密,从前她二人心属彼此,时过境迁,庄太后对裴家女的态度存疑。

方才她有心试探,听叶庭昱说起裴清雅竟是有心舍弃孩子的,庄静娴方才深信几分。

只是就此定论最终立场为时尚早,凝霜是她侍女,宋医官早年受她父亲庄国公举荐,心向庄家,这二人都算作是她的人,裴清雅对皇帝、及她腹中孩儿是何思量,庄静娴自会收到消息,暂且观望些时日,再做评判不迟。

·

一辆马车在下钥前匆忙出城,车未在城郊别苑院外停稳,这则消息已然送到有心人手上。

“主人,叶氏有消息了!”

完颜姝沐浴过后无心睡眠,焚香抚琴,听闻门外阿布力的呼声起身开门。

女子气度从容,清隽眉目现于廊下,开口极淡薄:“如何?”

她本是西夏老国王的长女,受母亲的中原人血统影响,除却五官深邃,看似与燕国人并无不同。

比神似中原人的外貌更为重要的是,深受母亲影响,她自小对中原文化熟识。

完颜姝扎根安京城,有这两点安稳多年。

手下男子与她低声道了几句,完颜姝抿唇,一袭白衣月下踱步。

“今日事不同凡响,叶小皇帝从不曾去而复返,”完颜姝几息之间得出结论,招呼手下:“阿布力,你亲自去,盯紧城郊那处。”

劲装男子抱拳、告退。

女子昂首回房,房门之内传出阵阵琴音,激荡戛然而止,伶仃几声,转为悠扬……

或是柳暗花明之意。

朝中那么多老狐狸成日盯着,叶庭昱小心谨慎。出入别苑宁愿屈尊坐车走侧门,免得留人话柄。

且这别苑位置隐秘,在八宝山山脚下,幽静隐蔽,远远避让城门官道,百丈之内再无住户人家,也鲜有人迹。

这处宅院是以凌意之名买下的,小皇帝几番来此都是频繁绕路避免人注目。

只是叶庭昱再是小心,仍是免不了被有心人盯上。

阿布力带人卧身草坑暗中观察后门动向。正门近乎是无用的,除却这间宅院名义之主凌意堂而皇之走那道朱门,平常时候大门都是不开的。

今儿却稀奇,西夏人早就盯上了这叶小皇帝常往之处,阿布力奉命来盯这处,听手下说起凌意午后回府邸,傍晚时带了些包裹回来。

正门盯梢的人没在意这起子事,阿布力也没多想——不过是回家取些日常所需,有什么可留意的?

事实上,凌意回凌府,取些衣物仅是掩饰,她此行目的在于传信。

试问,满朝谁能想到,被皇帝留护京城的裴太傅,就正大光明寄居御前侍卫统领凌意的府上呢?

“陛下,小姐,此乃裴公亲笔信。”

叶庭昱去而复返寸步不离陪着裴清雅,眼下她二人在一处,凌意进来请安,接小皇帝一个眼神,她就直说了。

叶庭昱接过信,原封递给卧床的裴清雅。裴清雅深深瞧她一眼垂眸接过信,拆封来读。

叶庭昱一心系在眼前人身上,瞧她神色松动似松了气,也安心不少,随即懊悔道,早知如此,早该让凌意回府跑这一趟。

信开头称谓直接道的

“清雅”,裴清雅颇为意外,不用想,是叶庭昱去信时直白说明了情况,请她父亲书信给她……父亲在信中报了平安诉说牵挂,瞧着父亲苍劲字迹,裴清雅猜想他精神气也好着,心中宽慰许多。

只是大抵是怀着身子心思太过敏感脆弱,裴清雅难得在人前红了眼眶。

叶庭昱心里着急凑过来问东问西,摆摆手赶凌意走。

“多谢你。”二人独处时,裴清雅垂眸不敢直视她。

叶庭昱心里一软,在裴清雅面前,毫不掩饰将喜悦绽放在脸上,裴清雅不对她用拒人千里的敬称,小皇帝就满足了,欣喜不已,“你不怪我就好。”

裴清雅捏着信笺,落眼其上,迟疑着开口,“……陛下不曾告知家父么?”

叶庭昱心一紧,讪讪将握在裴清雅手上的手抽回来,状似不解其意,敛目理袖口,“你且安心罢,我向凌意知会过的,你若想念师傅,随时写信托她送回去就好。”

叶庭昱不知是否是有意地点出“回”这个隐晦的线索字眼,想借机给裴清雅猜想裴父下落的思路可能,只是裴清雅明了她的避讳,仍是坚持不懈,垂视信笺轻轻吐口,不改执拗道:“多谢陛下成全。陛下日理万机,孩子一事,我自会向父亲坦白。”

叶庭昱淡然装不下去,蓦然抬头,焦急攒眉对她,轻声征询:“雅儿,你非要如此吗?”

赤目相对,裴清雅鼻子一酸败下阵来,转眸随手落在腹上,哀痛叹息,“名不正言不顺,这孩子留不得。”

“不是的。”叶庭昱小心握她腹上的手,坚定道:“这孩儿是嫡长女,无论她是君是妃,只要她愿意,必是我燕国未来的君主。”

叶庭昱说得极郑重,字句有力,吸引裴清雅抬头对她。

裴清雅目视她,眼神直达她眼底的坚定的心意,神游半刻仍是频频摇头。叶庭昱许诺给她孩儿的嫡长女的身份意味什么她当然知道,只是……裴清雅无法在她父亲获罪免官、她义兄身份大白“潜逃”回西夏的如今境况下,坦然心安的与叶庭昱在一起……

占据叶庭昱对她的真心实意,而她却无法全然地回应对方,对其敷衍度日……这种不平的感情生活并非她所愿,这事她也决然做不来。

“不若我们……”

裴清雅酝酿好半晌艰难开口的话绝非是叶庭昱想听的话,她赶快将话音截住,另道:“你安心休息罢,有事唤我。”

谈心又一次中断,裴清雅瞧叶庭昱落荒而逃,很自私地承认,叶庭昱的逃避延长的她们相处的机会,教她心里头舒坦许多。

裴清雅轻轻抚摸小腹,毫无凸显征兆的那里,有个小生命在悄然生长……

她悄悄问过宋医官,听说孩儿一月有余了……明明这时候月份还小,孩子不会有什么回应,只是裴清雅方才与叶庭昱说起这孩儿归处,下腹有些微的坠痛,眼下她细细抚摸畅想未出世的孩子,又感觉痛感缓和了些……

“娘也舍不得你。”

裴清雅垂眸,忍下哭腔轻道。

·

宋医官照顾裴清雅同时,仍在宫里轮值。她当值去太后宫里请脉时,太后必定要询问一番别苑情形。

上回宋医官向太后详述裴清雅的脉象,着重说起了皇帝的关切以及裴清雅偷偷问过她的那句孩儿多大了。

今次是第二次入宫,宋医官为太后请过脉,向她回禀道:“太后娘娘请放心,那位贵人底子好,近来药膳不断,母女平安。”

庄静娴摇头,愁眉不展,“安生日子,她怕是不肯过。”

宋医官垂眸,敛起丝帕脉枕,“说起这事,微臣想起一事。事关裴家。”

裴家于旁人来讲不过是过气的家族,因着小皇帝这一层,庄静娴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她正色瞥了宋医官一眼,“你说。”

宋医官垂首恭敬,将昨夜她从裴清雅那出来撞见的一幕仔细说与太后:“臣昨夜探望过裴小姐,回房时听见陛下吩咐凌统领。”

“皇帝说了什么?”

“陛下将一封信塞给凌大人,要她务必保密。”

听来神秘,庄静娴多递一眼过去,“信是给谁的?裴公吗?他现下何在?”庄太后本是知晓小皇帝动作的,裴廉现在凌意府上她也清楚,庄静娴是在试探眼前人是否全然可靠。

“臣斗胆猜测,凌意必定知晓裴公下落,或许,裴公正在她府上休养。”

很好,知无不言,“休养”一词表明她效忠君主的立场,庄静娴满意,缓和神色道:“陛下许裴家父女通信的?”

“是,前日凌大人曾回府。”

“那她又闹什么?”庄静娴轻声嗔一句,转念道,“罢了,暂且无事了。别苑那厢还要你多照看。”

这位“她”是谁,宋医官无心亦无胆量猜度,她只是如数禀明,收到旨意适时退下,“太后娘娘请放心,臣下告退。”

·

“主子,这几日那小皇帝近前的侍卫统领很是反常。”

“哦?”完颜姝端坐亭中,梳

着鬓发,合拢袖口沉静沏茶。

乍然之间茶香四溢。

阿布力钦佩地垂眸,吸了吸鼻子,赞叹了句回归正题,“小皇帝身边那个凌意,前日回过家,昨夜又偷偷回去。她空手往返,且走的是檐上。”

完颜姝挑眉,“这便是中原人说的自露马脚罢。那小皇帝最在意之人的父亲,想来就在凌意家中。”

阿布力眼前一亮,“主子,那咱们接下来……?”

“急什么,中原人还有句俗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消息放出去,”完颜姝挑唇,“叶氏朝廷,多的是人关心小皇帝的风流事。”

“属下这就去!”

完颜姝沉心坐回蒲团,低头却见茶盏里混了丝茶叶籽,再无下口品茗的意趣,她扬了手,将整杯茶泼入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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